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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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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江晟的記憶,江霧只有有限的那麽一點兒。

奶奶還在的時候,江晟遠沒有現在這麽忙,經常是一家四口回江家的大宅子裏探望。那時候保姆們常說江霽初和年輕時候的江晟很像,以後找個世家千金結婚,也和父母一樣登對。

江晟的眼裏卻不太有江霽初。公司總部落成的時候江霧才六歲,江晟卻抱著她出席發布會,讓她親手剪彩。他從國外出差回來,淘來的稀奇東西只給江霧一份。那年在老宅,同樣是把祖傳的古董花瓶打碎了,江霧一點事沒有,江霽初則被罰在雨裏跪了一夜。

江霧那匹養在馬場的純血馬也是江晟精挑細選送給她的,還給它取名江嵐。江霽初為了擁有一匹馬,得連著求程昕四個月。

以前就經常有人說江晟遲早會把江霧這個小公主寵壞。但他們還沒操心多久,江晟就開始了他的“忙”。

這一忙就是十年。

十年裏兄妹倆一直是由程昕帶著,江霧見江晟的次數屈指可數。但也正是因為見得少,跟一直不大在意她的程昕相比,在江霧心裏,江晟就像最後一根稻草般的存在。

卻沒想到不是她以為的救命稻草。

而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屋裏沒有人回應江霧,江霧卻知道這陣沈默代表著什麽。

她腿腳發軟,不由自主地後退兩步靠到墻上。

程昕看似正緊盯著被子上的花色,實際眼神卻失去了焦距。手裏的那只玻璃杯被她緊緊捏著,捏得指關節泛出青色。

江霽初的神情是少見的慌亂,剛站起來又猶豫著坐下,不知道該顧哪邊。

幾分鐘後,江霧悶悶的聲音打破了這片沈寂。

“離婚好了,媽媽,”她擡頭看向程昕,“江霽初說得對,這種事情沒辦法原諒的。”

程昕還有些意外,“你怎麽……”

“‘兒子都跟江霧一樣大了’,”江霧一字一頓地重覆這句,“他不只是背叛了你,還有我和我哥。”

前不久她問過江霽初的“他到底在忙什麽啊”,此刻也有了答案。

“你先出去吧,”江霽初終於走過來,攬著江霧的肩,替她拉開門,“給你點好外賣了,一會兒記得拿。”

江霧已經沒有什麽力氣,任由江霽初把她推出房門。反應過來的時候,門已經從裏面鎖上了。

江霽初和程昕在屋裏又說了些什麽,江霧沒再聽清。

所謂的“外賣”是山莊旁邊的酒店送來的四菜一湯。都是江霧平時愛吃的菜式,但今天她卻沒有胃口,幾乎是只喝了一點湯就回房間了。

她渾渾噩噩的,裹起被子就縮在床角發呆,天快亮的時候才撐不住睡去。

夢裏她又回到了江家的老宅,只不過這次失手打碎花瓶的是江晟那個與她素未謀面的兒子,卻換她跪在大雨裏。沈悶的雷聲仿佛貼在耳膜上敲出的鼓點,把人磨得頭痛欲裂。

手機的震動聲很快把江霧從淺眠中驚醒。新消息一條接一條的,是白京昀在群裏不停地@她。

說是今天輪到一中辦活動,什麽校園歌手之類的,他們倆搞了個組合報名上去,一個人彈吉他一個人唱歌,讓江霧翻墻到一中去看。

“畢竟是你曾經的江山,不回來瞅一眼不行吧?”

江霧按住突突跳動的太陽穴,依稀想起上課的時候聽老王提過北高的老師今天要集中到大學部去開會,於是在群裏回了個“1”。

她下樓的時候程昕的鞋已經不在玄關的地毯上了,估計是趕著去組織會議,江霽初則剛拿了車鑰匙要走。

在聽見江霧的動靜之後,江霽初回頭等她。江霧隨手從桌上拿了片面包,拖著沈重的步子過去穿鞋,然後徑直走到院子裏拉開江霽初的車門。

兩人沒有任何交流,默契地對昨天晚上的事情避而不談,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江霧戴上耳機開始聽歌,靠在座椅上嚼著面包,眼神放空。

跑車開出九汀山莊的時候,她也沒看見路邊倚著機車的那個人。

早自習剛開始,老師們就都去集合了。江霧沒什麽看書的心思,玩手機的時候白京昀又給她發了一堆布置活動場地的視頻,搞得她按捺不住,收起手機就從教室後門出去了。

她還記得之前付聞嶼跟她說過的翻墻地點,也很快找到了學校東北角。這一片離那個荒廢的足球場很近,課餘時間都不會有人來,更別說是爭分奪秒的早自習。

圍墻不算高,對江霧這種“業務熟練”的人來說沒什麽難度。她把帶跟的小皮鞋脫下來,和背包一起甩到墻外,然後徒手攀上粗糙的墻壁。

這一塊的墻身被人摳出很多個小坑,看樣子他們是沒少從這邊出去。江霧用腳尖踩著小坑上去,手剛扶到墻頭,就依稀聽見一陣窸窣的響動。

她有些分神,沒註意到墻上還插了些透明的玻璃碎片,翻上去的時候手掌一壓便是一陣痛楚。她條件反射地松開手,身子卻重心不穩地往前栽。

掉下去的那一瞬間,江霧連明天的新聞都想好了,什麽“花季少女因父出軌郁郁寡歡選擇輕生,留下母親與不成器的哥哥相依為命”之類的。

但在那聲悶響過後,江霧睜開眼,付聞嶼那張面無表情的臭臉卻撞進她的視線。

她還來不及進行思考,付聞嶼就很是迫不及待地收起胳膊,把懷裏的她扔了。

扔了。

江霧:“……”

所幸她反應夠快,及時扶著墻站穩,才沒有摔第二次。

剛才丟過來的東西都堆在付聞嶼腳邊。江霧跨過去一步,踩上自己的鞋,一邊調整鞋子的系帶一邊沒話找話:“你幹嘛去?”

付聞嶼也不打算跟她藏著掖著,“去打架。”

這樣的直白讓江霧沈默幾秒,“哦。”

付聞嶼看看面前的圍墻又看看江霧,“你呢?”

江霧這才想起自己翻墻被他抓了個現行,生怕他突然來一句“你這麽野不像是需要保鏢的樣子”,一下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她支支吾吾半天,“就……去找朋友玩。昨天那個,你見過的。我這翻墻技術確實是不怎麽熟練哈,見笑了。”

“那不也是翻了嗎,”付聞嶼抓重點不知道抓到哪兒去了,“為了去找他們犧牲還挺大。”

“啊?”江霧懵了,“這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

付聞嶼轉頭要走,走出去兩步又補了一句:“般配。”

江霧在原地楞住。

般配?

和白京昀般配還是和陸東池般配?

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是誰,江霧都覺得自己有被侮辱到。

於是她沖著付聞嶼的背影誠摯地問候了一句:“你是不是有病?”

付聞嶼充耳不聞,在前面走得飛快。

很明顯的“還是打架要緊”和“懶得跟你逼逼”。

江霧氣得在半空中朝他那邊踹了一腳,“這莫名其妙的脾氣發給誰看啊!”

陸東池那句“我跟你說他這種人就不能慣著,你得給他點顏色瞧瞧”和江霽初說過的“咱不當舔狗”回響在耳邊,江霧拉緊書包,決定跟這個人冷戰。

她打車來到一中,在外面商場的洗手間裏換上那套舊校服,又把校徽別在胸前。都不用那兩個人出來接,自己就輕輕松松混進了校門。

江霧對一中比對北高還要熟,過了保衛處就徑直往禮堂走。才剛拐過那棵他們之前經常在下面罰站的大榕樹,江霧就看見張祺領著一幫人浩浩蕩蕩地從教學樓出來,朝可以翻墻的那個小角落去。

像這種集體活動的大日子必出妖事,以往帶頭作妖的江霧見慣不驚,只是在樹下繞了一圈避開那群人的視野,等他們完全看不到這邊了才冒頭。

白京昀抽空過來接江霧,一見面他就做作地撩他那綴滿亮片的頭發,“帥不帥?”

江霧關註的重點並不在他身上,“我剛才看見張祺了。”

“對啊,聽說又要去打架來著,”白京昀的消息依然很靈通,“但是老子他媽的在問帥不帥。”

眼見敷衍不過去了,江霧才勉強瞟向他,“還可以吧。”

“唉,我知道,你就是心裏覺得帥死了,嘴上開不了口而已。”

白京昀說著話又習慣性地想把他的手搭到江霧肩上,江霧卻預判到了,成功避開。

“幹嘛啊?”白京昀照著江霧的後腦勺就是一巴掌,“親兄弟走到今天變得這麽陌生嗎,碰都不讓碰?昨天在北高也是——程咬金該不會吃醋了吧?你在怕他?”

聽見某個關鍵詞,江霧一下楞住。

想起付聞嶼剛才無情地把她扔掉的舉動和那句陰陽怪氣的“般配”,她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你管那叫吃醋?”

那還真是別人吃醋要哄,他付聞嶼吃醋要命。

“哪?”說到這樣的話題白京昀就來勁兒,“真吃醋假吃醋?不會吧,堂堂北高大佬就這麽被你拿捏了?”

“不行嗎?”江霧虛張聲勢地反問。

白京昀認真搖頭。

“不行,你不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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